一蓑烟雨

【羡忘】绕树三匝（14）

麻烦各位小可爱先点击目录重新看一眼13章哦，在后面新加了挺长的一段。

本来那段想放在这章的，写出来一看感觉还是放在上一章比较好orz

14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，我跟你说，云梦的鸡都可贼了！不仅山鸡贼，家里养的鸡也贼，我第一次抓的时候扑得浑身是灰，结果就抓到两撮鸡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更惨的是当时隔壁还有一只膘肥体壮的狗，叫旺财，硬是将我从城里撵到了城外。不过也得感谢它，要不是它数年如一日地见我就追，我的轻功也练不了这么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小时候可是颇有侠名的！人送称号‘逮鸡小旋风’！哈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窜到蓝忘机面前，拽住纯白的衣袖，委屈巴巴地说：“你怎么这样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突然的指控让蓝忘机没有反应过来，他眨眨眼，有些困惑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厉害吗？你为什么都不夸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夸，”蓝忘机看着面前的三岁小孩儿，嘴角微扬，“魏婴很厉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湛，你知不知道，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。尤其是看着我笑的时候，我的身影能在你的眼眸中，被笑意包裹得暖烘烘的，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岁小孩儿开心了，满意了，终于放过了袖子，两人继续向前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脚下的小路曲折向前，一眼望不到尽头。魏无羡不知它通向哪儿，也不在乎，只要是跟蓝湛一起走，就算是去蓝老先生的书房挨戒尺他也绝不眨一下眼皮。只希望，这条路能长一点，再长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好多话想和他的阿湛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，对不起，其实当时我不是讨厌你，我只是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纠结了一下，皱紧眉头开始措词。他走出几步，越想越不知该怎么开口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却忽然发现身边的蓝忘机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？蓝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霎时间，魏无羡手脚冰凉，惊慌地回过头，看到蓝忘机还在，只是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，落下他好一段路。他暗暗舒了一口气，向那人走去：“蓝湛，你可吓死我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蓝忘机有些抱歉地对他笑了笑，却依然没有迈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安如潮水一般，一点一点漫上魏无羡的心口：“不舒服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些累，走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抱——，那我背你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张开双臂，却只等来蓝忘机轻轻的摇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先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走！怎么了，你告诉我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还没说完，魏无羡突然梗住了。他看见一股血流，正顺着蓝忘机雪白的衣袖淌落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。他呆了半晌，猛地转过头去看蓝忘机身后，顿时感到喘不上气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一起走来的路上也蜿蜒了一道血迹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的手开始发抖。这些血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发现？！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蓝忘机伸出手，想摸一摸眼前惊慌失神的人的头，却被那人一把抓了过去，将手紧紧贴在了自己的面颊。他感觉掌心一片潮湿，轻声道：“魏婴，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，不能再陪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行，不行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泪眼朦胧中，魏无羡看到那个人温柔但坚决地说：“鹓鶵者，当栖于梧桐，饮于醴泉，振翼于四海九天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！”魏无羡打断他，声嘶力竭地喊，“我不是鹓鶵，也不是鲲鹏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哪里也不想去，只想缩在我的小巢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能丢下我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！我只想回家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男人此时哭得像个孩子，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嘴里不停地呜咽着“不行”、“不要”。蓝忘机望了他许久，最终还是狠下心抽出手，一掌将他推向远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看着那个迅速缩小的人影，魏无羡脑中一片空白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家不要他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猛地惊醒，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去追蓝忘机，却发现自己手脚绵软，根本使不上劲儿。他咬住牙，猛一推旁边的墙壁，借着惯性扑通摔下了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厌离听见响动，慌忙进门来看，发现魏无羡正趴在地上，一次次地试图起身，又一次次地摔了回去。她心疼坏了，急忙奔过去将魏无羡搂在怀里：“羡羡！你身体还没好，这是在干什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姐……”魏无羡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，一把抓住江厌离，“师姐！蓝湛呢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二公子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厌离顿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死死盯着她，只盼着能得到自己渴望的答案：“蓝湛他、他，他没事的，对不对？师姐你说话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厌离知道蓝忘机对魏无羡的意义，正因如此，她一个字也不敢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一句话，就能把魏无羡逼进深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一定没事的，对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二公子他，”江厌离错开视线，不敢去看魏无羡的眼睛，“被泽芜君带回云深不知处，休养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的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松了口气，放开了江厌离的衣袖，恍惚了一会儿，又挣扎着想起来：“不行，我得去看看他，看一眼才好，我得和他道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羡羡，羡羡！”江厌离抱住他，哽咽道，“你先养好身体，等你恢复了咱们再去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我不放心，我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，魏无羡便被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厌离看着怀里昏睡的人，无力地说：“阿澄，怎么办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澄没有回答，帮忙把魏无羡挪回床上，半晌之后才叹道：“能瞒一天是一天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翌日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厌离走进房间时，手中的药咣当落了地。她呆了一瞬，立刻跑出去高声喊道：“阿澄！不好了，阿羡不见了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硬撑了半日，终于觉出乏力来，只得先进茶馆歇息一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闭上眼睛，开始慢慢试着调动丹田处的力量。那股力量十分温顺，暖烘烘地流遍全身，魏无羡却皱起了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确实是内丹，却又和金丹不太一样。它是怎么来的？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那个似真似幻的蓝色光团，不禁握紧了拳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湛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啪地一声惊堂木响，打断了魏无羡的思路。说书老儿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，道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书接上回！不夜天一战，刀枪剑戟碰的那是火花四溅铛啷啷响！夷陵老祖大喝一声，施展妖术，招来了一批黑压压的乌鸦，个个身绕黑气，眼冒红光。再加上号令阴魂走尸的邪物阴虎符，一时间，众家仙士竟奈何不得！真是昏天黑地，日月无光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看客呸了口中的瓜子皮，问道：“夷陵老祖那么邪门儿，又是怎么被灭了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问得好！”说书人晃了晃脑袋，“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，柳暗花明又一村！正当百家山穷水尽之时，突然阴气重重，直冲一个方向而去。众人定睛一看，却正是那魏无羡所在之处。堂堂夷陵老祖，最后竟是被万鬼反噬、尸骨无存，也真是可悲，可叹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啧啧，活该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挺可惜，好歹是个人物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种妖邪有什么好可惜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对自己的身后评价不感兴趣，眼下还是赶到姑苏要紧。他压低了斗笠，刚刚起身，却又听见说书人道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仙门百家也是死伤惨重，最令人惋惜的，便是姑苏双璧之一，含光君蓝忘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下子僵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含光君素有端方雅正之名，其仙人之姿，想必各位没见过也听说过。他向来是正道楷模，却不知被夷陵老祖灌了什么迷魂汤，乱葬岗之时便处处维护，直到不夜天大战，一众仙家好言相劝，也没将其劝回正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的拳被捏的咔咔作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呵，什么好言相劝，不过是含血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怜含光君，年少成名，也是仙门之中极负盛名的世家公子，可最终还是执迷不悟，落得个身负重伤，魂飞魄散的下场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四周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魂飞魄散……？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老头在瞎说什么鬼话？！

        “姑苏蓝氏自然哀痛不已，连那棵生长千年的玉兰古树也似痛感其伤。想当年，温氏纵火也未能伤这灵树分毫，如今却在一夜之间枯死，也真是，啧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头儿刚想再慨叹两声，忽见一黑衣人猛地窜到台上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咳咳！你干什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问你话呢！”魏无羡收紧了手，眼神更加凌厉，“为什么在这儿散播谣言，含光君怎么可能会死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说书人的腿已经开始打哆嗦，硬着头皮道：“什么谣言？那么多修士在不夜天亲眼看到的！不过是蓝宗主手足情深不愿承认，三个月来拒不肯发丧罢了！如今姑苏上下自发举丧，还能有假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不愿同老头耗，丢下人转身就走，也顾不得被发现的危险，出了店便化出原身直奔云深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湛不会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师姐说过，蓝湛只是被接回去养伤了，定是那臭说书的信口雌黄——

        然而，刚进姑苏城内，魏无羡的心便凉了大半。

        月光之下，举城肃穆，满目白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强按下心中的恐慌，没有停留，径直破了蓝氏结界，飞进了云深不知处。

        离藏书阁越来越近，心跳声也越来越响。魏无羡远远便望见了一个雪白的背影，化形落地，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：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！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寒光一闪，冰凉的剑刃架到魏无羡的脖子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避尘，是朔月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扫了他一眼，冷声道：

        “想不到啊，居然是魏公子。云深不知处的三千家规不敢烦扰您，您怎么还亲自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不理会话中的尖刺。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：“泽芜君，蓝湛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呵，蓝湛。这声蓝湛，忘机担待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他究竟在哪儿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看着魏无羡通红的眼眶，蓝曦臣冷笑了一声：“魏公子之前口口声声叫忘机滚的时候，怎么不想想今天呢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浑身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等了半天，没有听见回应。待他再要张口，魏无羡却在他面前慢慢地跪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泽芜君，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从喉中挖出，血淋淋地捧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，是我害了蓝湛，要杀要剐都随便。可是，求求你，让我见见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朔月抖了一下，慢慢离开了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能做什么呢。这是弟弟用命护下来的人，他还能做什么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忘机，不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未等魏无羡想清“不在了”为何意，蓝曦臣便一挥衣袖，解开了藏书阁附近的结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古木逐渐显现。万花辞树，零落成泥，曾经琼英压满枝，如今只剩了光秃枯朽的枝干，无半分生机，灭绝了魏无羡最后一点幻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站起来，却一个踉跄摔了回去。手掌蹭上沙砾，划出一手的血，他却茫然不知，只是死死盯着那棵树，木愣愣地再次尝试。数次失败后，他干脆半跪着，一点点挪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看着眼前的情景，喉头动了动，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乱葬岗上，忘机为了护你，打伤族中长老，被罚三十三道戒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是一剑捅在魏无羡心上：“戒鞭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罚时，叔父问忘机：‘你为他所做的这些，他可领情？他可回应？他可会记得？’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猜忘机如何回答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没有给魏无羡喘息的机会，接着说：“他答，会，若是不会，也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盯着魏无羡空洞的眼睛，一步一步走近，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：“忘机为了你，偷习妖术，私结妖丹，不顾阻拦，带着一身钻骨透魂的伤去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替你挨了怨气啃咬，挡了万鬼反噬，最后在我面前魂飞魄散，尸骨无存！可你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深吸了一口气，疲惫地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可你对他说，‘滚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跌坐在地，双目失神，眼泪无意识地淌了一脸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幅模样刺得蓝曦臣眼睛发痛，干脆转过脸去，不愿再看。他知道，忘机的死不能全怪魏无羡，魏无羡不过也是个被世道玩弄、痛失所爱的可怜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，人有偏私，他非贤非圣，做不到无恨无怨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他恍神之际，魏无羡突然扑了过来，冲朔月的剑锋撞去。蓝曦臣大惊，慌忙撤剑入鞘：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杀了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抱住头，语无伦次，泪流满面：“该死的本就是我……而且，而且，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及说……我想亲自告诉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红着眼睛，再也没有半分温润之姿，怒吼道：

        “魏无羡，你觉得自己算什么，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还我和叔父一个忘机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忘机希望你活着，好好地活着，你明白吗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放下手，不再发疯，又回到了刚刚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喃喃念着：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的胸口闷得发疼。他整了整仪容，对魏无羡行了个礼：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公子，今日是我失态，望勿介怀，失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次离开，便不要再来云深不知处了。希望魏公子以后照顾好自己，莫再让忘机伤心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独自一人，静静地倚在古树旁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前，他怕自己这团淤泥污了那方白璧，一心只想把蓝忘机推得远远的，为此不知说了多少伤人又伤己的话。现在想来，那些锋言利语，才是将蓝忘机伤得最深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小玉兰，最终还是被他自己亲手推进了深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，你真是个固执的傻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比你还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都怪你，把我惯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见过你，再看其他人，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如你。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而且，除了你，没人愿意要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再不想要别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回来好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特别好，我喜欢你。或者，换个说法，心悦你，爱你，想要你，想帮你养兔子，想在你的怀里搭窝，想一辈子都和你一起夜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偏过头，展开双臂，轻轻搂过沉默的树干，看着天边的弯月慢慢下坠，消逝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该怎么办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甚至，还没有好好地抱过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微风拂过，无人应答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月落日升，金轮破晓，朝晖铺了整片天空，像血一样鲜红。

        血……？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突然想到了什么。他蹭地站起来，寻遍浑身上下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乾坤袋。他哆嗦着打开袋子，拎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手稿来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，终于在一张纸上定住了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页狂草中，夹有四个字：

        乌灵啼血。

TBC

由于各位女同胞都懂的原因，这几天比较难受，下一章会晚一点更orz