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蓑烟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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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羡忘】今日安否(下)

剧版背景,人参娃娃视角。

推一个最近在循环的bgm,《人间白首》(不过好像不用我推,已经够出名了|ू・ω・` )



        06

        我曾经觉得时间太漫长,太难熬。没办法,天生长得久,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孩儿模样,也不能怪从前的我把日子过得拖拖拉拉的,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族总是那么忙碌。直到有一天,阿苑忽然就长大了,我才恍然理解什么叫光阴似箭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苑,现在也叫思追,字是魏哥哥取的。思追跟着蓝大哥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,每次他身着白衣来看我们的时候,总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魏婴和蓝湛的场景。那时的他们,也是这般年岁正好、不知亦不畏世事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时如逝水,故人远游,思之不可追,念君何时归。

        思追乖巧的很,就算蹿了个儿也还愿喊我一声前辈,虽然看他那憋笑的样子,不知道背着我喊过多少次小萝卜。他还带了很多东西,各种药材,天子笑,还有几棵玉兰苗苗。魏无羡很认真的将玉兰种在窗前,从石床那边一下子就能看到的地方。在他的小心培护下,小苗苗长成了好大的一棵,连蓝大哥都感慨,这株比云深不知处里的长得还要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这次的思追就太不乖了!他居然、居然,带来了一对白毛红眼小怪兽!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当两团白毛毛从思追怀里蹦出来,眼冒精光、虎视眈眈地靠近我时,我整颗人参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了三秒,随即扯开嗓门撒丫子开始逃跑:

        “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慌不择路,一头栽进了泥塘里。思追这个熊孩子,不来救我就算了,居然还在那哈哈大笑,连带着魏无羡那个铁木头疙瘩也开始笑!

        “笑屁啊笑呜呜呜呜,快把他们拿走啊拿走!!呜呜呜呜这是什么啊一次就算了还吓我两次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声音忽然响起: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兔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呆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走过来,看到我木愣愣的,更加忍不住笑了:“怎么,吓傻啦?你到底在地底下闷了多久啊,连这都不知道,这是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兔、兔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一挑眉:“哟,这不是知道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呆了一会儿,小心翼翼地问:“刚刚,有别人说话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下轮到魏无羡和思追一脸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明明听到了,那个声音转瞬即逝,轻飘飘的,可是它太过耳熟,熟悉到让我眼眶发热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刚刚,好像听到了蓝哥哥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愣在原地,没过多久又突然冲过来,不顾我满身的泥水一把抓住我,眼中的光灼的空气都要发烫:“你、你是说,蓝……湛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激动到说不出话,疯狂地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回来了……”魏无羡怔怔地念着,忽然就滚下热泪来,又哭又笑,“他终于愿意回来了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或许因为我身上养的魂魄只是一部分,又或许是蓝哥哥太累了,魂魄再次陷入沉睡,自那简单的一句后,我再也没能听到其他的,时间一长,连我自己都怀疑当时是不是幻听。但看着魏无羡兴奋地继续钻研秘法,我又不忍心把这些说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,十三年过去了,这是我见到的最鲜活、最炙热的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好像有点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鲜活归鲜活,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臭毛病还是不改。反正一个谎是谎,两个谎也是谎,我心一横,朝正在纸上勾勾画画的魏无羡喊道:“魏婴,吃饭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不耐烦地一挥手:“别捣乱,自己晒太阳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说要你吃饭!”

        笔尖停住。他回过头,小心试探地问: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爱信不信!”我心底发虚,硬着头皮说,“反正是你自己把他的魂放我身上养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不论什么时候,蓝湛永远最管用。魏无羡立刻收拾东西,一脸阳光明媚地起身走了。我悄悄松了口气,还没等这口气松完,魏无羡又退了回来,严肃地盯着我:“你这样不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口气被吓得半松不松卡在嗓子眼,我紧张地问:“怎、怎么啦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看你身上这一身土,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,君子正衣冠懂不懂啊?”魏无羡一把揪住我胡乱扎的小辫子,“蓝湛那么爱整洁,你赶紧把自己收拾收拾,别给他添堵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揪!要秃了!”我气得真想一脚踹他脸上,“我就是个养魂的容器,又不是蓝湛的分身!你还有脸说我,你自己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铮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灵力波动打断了我们。魏无羡望了一眼,脸上顿时阴沉下来:“是结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不速之客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开始的时候,那群讨厌的人不是没来攻打过乱葬岗。然而魏无羡一心扑在复生之术上,对于来犯只守不攻,蓝氏和江氏两大家族又不参与围剿还暗中阻止,那些人骚扰几回,渐渐不来了。时隔这么久,这些人居然还敢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先魏无羡一步前去打探消息。山下聚了一堆人,为首者正是当初刁难蓝氏的金光善。不知为何,他整个人好像苍老衰败了许多,气色难看的很,坐在轮椅上还颤巍巍的。在他身后,一群人窃窃私语:

        “咱们一定要来求魏无羡吗,姑苏蓝氏不是最擅渡魂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那事之后,蓝氏几乎与玄门百家断绝了往来,泽芜君也已经许久称病不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秣陵苏氏呢,听说是师承蓝氏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提了,苏涉当初就只学了个皮毛,带出来的弟子更是些半吊子,能顶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,当年的蓝二公子,真可谓是琴剑双绝。若他还在,再得蓝氏鼎力相助,又何苦求这魔头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心里的火气顿时点着了。这些人,无一不是当年在云深叫嚣的一员,居然还好意思提蓝哥哥?!

        “哟,各位仙首怎么降尊纡贵,大驾光临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股强大的威压突然降临,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。夷陵老祖一步一步走来,面色阴沉,冷眼看着这些乌合之众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很会说场面话的金光瑶先开了口:“魏公子,此次不请自来,多有得罪,只是这次确有要事相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把玩着手中的黑色长笛,并不接话,连正眼都不给。金光瑶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,继续说:“近日,岐山有异兽出没,怨气横生,怪异非常,还请魏公子出山相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怨气横生,关我什么事,难道你们觉得我这个邪魔外道手眼通天,还能千里迢迢操纵岐山,故来找我算账?”魏无羡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并非如此!实在是此兽过于怪异,可纵怨魂、号阴兵,寻常仙法力有不逮。”金光瑶面露戚戚之色,“魏公子想必能看出来,连家父也为此事操劳过多,日渐憔悴。此患不除,待其日后势力渐长,必定造成更大的灾难。魏公子,为了天下苍生,还请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下苍生与我何干?你们逼死蓝湛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?!

        一声怒吼脱口而出,长久以来的痛楚和愤怒都化为眼底的血红。阴风忽起,百鬼同哭,魏无羡紧握长笛直至骨节泛白,露出一个讥讽的笑:“哦,我差点忘了,你们逼死他的时候,可不就是打着天下苍生的旗号?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公子,当年含光君之事,确实是有误会,你先听我们解释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误会?解释?你们往我和蓝氏身上泼了多少脏水,以为我不知道吗?那时可曾听过我们解释?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怨魂感知到夷陵老祖的怒火,将一众修士团团围住,逐渐逼近。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恐惧,一时间无人敢应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,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仰起头,连眼泪都笑了出来,遥望着天空中浓重的阴云,喟叹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,你看啊,这就是咱们要守护的天下苍生,多可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又看向戒备恐惧的众人,眼中血色更加艳红:“要我出手,好啊,让金光善死,拿他的血来祭奠蓝湛,我就帮你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魏无羡,你别不识好歹!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,你竟然还敢提条件?!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斜睨一眼发声的人,一道怨气便缠上那人的脖子,迫使他说不出一个字。魏无羡看着憔悴到脱了形的金光善,冷笑道:“金宗主确实清减了不少。不过依我看,不是为了百姓操劳过度,倒像是被怨魂日夜侵扰,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冤死于金氏手中的温家众人常来探望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金光善双眼圆睁,却说不出一个字,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息。魏无羡看着他这副模样,只觉得可笑:

        “金光善,你怕的究竟是天下苍生,还是怕自己坐不稳仙督之位甚至丢了老命?”

        语毕,他便转身回去,不顾身后的声声呼喊,不再回头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夜色降临。魏无羡坐在石床上,正抱着依然沉睡的蓝湛发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刚刚进去就被发现了。他破天荒地没有赶我出去,只是轻声问我:“小萝卜,我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小,土地公公便教过我,天地不仁,然万物有情。正因识情,我没办法忘记天道众生加在蓝湛和魏婴身上的苦楚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将怀中有些滑落的身躯往上抱了抱,好让那人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前。他望着窗外的玉兰,很轻地笑了:

        “当年,我和蓝湛一起在云深不知处放过孔明灯,那是我们第一次、也是唯一一次一起放灯。我们一起许愿,我许的是,‘愿我魏无羡能一生锄强扶弱,无愧于心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鼻尖发酸,不知该说些什么,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现在我看不懂了。人道稚子羸弱,于是稚子撒谎为恶之时,无人怀疑;人道众生如蚁,可一旦众生无知,高山之德亦能溃于蚁穴;人道言语无力,然刀枪剑戟、凡铁仙器,皆难抵众口铄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世上,到底谁强谁弱,谁恶谁善,谁该有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真的答不上来了,默默蹲下身,开始擦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眼泪。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,魏无羡没有看来人,只是自嘲般笑了一下,话中带刺:“大哥是来劝我拯救苍生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:“是为了阿苑和忘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抬起头,死死盯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此次异象,也算是报应。温氏有太多无辜冤魂遭害,再加上有人蓄意操纵,才酿成今日苦果。”蓝曦臣叹了口气,“可那些不得安宁的怨魂,终究是阿苑的血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握紧拳,没有说话。阿苑虽然从不提起,但是自己的亲人日夜不宁、难入轮回,他心中怎会不痛?

    “再者,你可还记得咱们找寻许久的那味药引,毕方心口的血羽?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拿出一卷书,神色凝重:

        “侥幸逃脱者说,岐山异兽青羽白喙,如鹤般单足而立。此间记载,‘有鸟焉,其状如鹤,一足,赤文青质而白喙,名曰毕方,见则其邑有讹火’,‘黄帝、蚩尤之战,开阴域,召亡魂,镇阴兵’。温氏世居岐山,又以火行法,我怀疑此次岐山异兽,正是我们要找的毕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双眸震动,小心将怀中人安置好后,便冲过来翻看那本书卷。许久后,他望向蓝忘机安静的睡颜,下了决心: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为防万一,蓝大哥把我们接回了姑苏,随后集结蓝氏弟子,准备前往岐山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收拾了行囊,仔细擦过随便与陈情,又来到蓝忘机身边,俯身轻吻了一下爱人的额头,柔声说:“再等等我,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完成这些,默默走过去,忍痛薅下一大把头发塞进他的包裹。他摸了摸我的头:“小萝卜,我走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又要掉眼泪了。自从认识他们,我的眼泪几乎就没断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都跟你说过了,太危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蹲下身,把我小小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,耐心地说:“你的任务,就是保护好自己和锁灵囊,然后安心等我和大哥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心里一阵阵地发慌,但是没有办法,只能闷闷地嗯一声。魏无羡叹了口气,又说:“这段日子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后背一僵,有了种不好的预感。果然,他揪了一下我的小辫子:“小骗子,就你那拙劣的撒谎技术,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?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,蓝湛没有和你说那些话,我也知道你是想让我安心。所以,我也会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再一次回头望着此生挚爱,笑了:“相信我,我会带着蓝湛一起,平平安安地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走后,外面阴云密布,黑压压的,不一会儿又刮起了大风,吹得窗外的玉兰都断了两三枝。我缩在蓝哥哥身边,牢牢抱着锁灵囊,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。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,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:

        “岐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一个激灵,有些不敢相信:“蓝、蓝哥哥……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哥哥!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呼喊着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一无所获。在我以为自己又幻听了的时候,第二声响起:

        “岐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哥哥!真的是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激动不已。第三声响起,锲而不舍地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岐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有些懵。岐山是什么意思?是要我去岐山,还是,魏哥哥他们在岐山出了什么事?

        在我茫然无措之时,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,是思追。他大概是一路飞奔过来,大喘着气:“前辈,羡,羡哥哥他们呢?走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更懵了:“嗯,走了有一段时间了,他们没告诉你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泽芜君封了我的灵脉,把我关起来了!我刚刚才求景仪把我放出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一下子明白了。必定是思追坚持要跟去岐山,而魏哥哥和蓝大哥都不同意,才用了这样的办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思追来回踱步,握紧了拳头:“不行,我必须得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!你现在去添什么乱啊?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被他吓了一跳。思追红了眼睛,有些激动地大声说:“可我姓温,那些是我的亲人!”

        砰的一声,门被撞开了,一个少年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,震惊地望着我们。思追也白了脸色:“景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景仪攥紧了门框,指尖发白,颤抖地说:“你……是温家人……?”

        突然间,空气安静的可怕。

        思追深呼一口气,眸中含泪,却眼神坚定:“景仪,我知道,你的父亲……温氏的确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,我对不起你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,以后我一定赔罪,可是这次你能不能先帮我解了封脉?岐山怨魂绝大多数是温氏族人,如果他们看到我还活着,一定有很多怨魂会放下执念投入轮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眼泪还是落了下来,他也不去擦,继续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当是为了泽芜君和魏前辈的安全,还有含光君回来的希望,能不能就帮我这一次?此事了结后,不论你做什么,我都绝无怨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景仪咬了咬嘴唇,哑着嗓子说:“我明白。那些事,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。我帮你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思追终于有了笑意,可我忍不住了,拦在他们面前: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!你知不知道一旦身份暴露会是什么后果?!就算他们不杀你,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的宿命,我不能一辈子躲在泽芜君后面,早晚都要面对的。”思追已经下定决心,“到那时,我一人担责,绝不会牵连蓝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思追!”蓝景仪担忧地喊了一声,可他也没有立场让思追放弃,只能又闭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要气晕了。思追还真真得了蓝氏风骨,这一个两个的,碰上事怎么都那么轴呢?!

        说什么来什么,蓝湛的声音又响起了:

        “岐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锁灵囊,避尘,岐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得,又一个上赶着要去岐山的。我揉着脑袋,心想着没被薅秃也要被气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求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行行!带我一个!”我抱起锁灵囊,又让思追拿上避尘,“先约法三章,给我好好躲着,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露面!”

 


        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。出门无所见,白骨蔽平原,秃鹫在空中盘旋,随时准备在战火平息之时冲下来享用遍野横尸,而活着的人一刻不敢停地厮杀,为了不知何时能到来的黎明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氏众人结阵渡魂,箫响琴鸣,片刻不歇;怨魂滚滚而来,一次又一次冲撞法阵。战场中央,一声长长的嘶鸣响起。魏无羡正操纵着阴虎符,与振翅长鸣的毕方鸟艰难对峙;而毕方的身后,立着一个怨念颇重、杀气腾腾的怨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声音……是甄隐!

        甄隐慵懒地说:“夷陵老祖啊夷陵老祖,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边的吗?为什么要帮那些逼死蓝忘机的伪君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谁也不帮!”魏无羡眼神狠戾,“我想要的,从来就只有蓝湛一个!若不是你卑鄙夺舍,蓝湛怎么会落到那般田地?你居然还妄想我会站在你那边?!”

        甄隐露出一个玩味的笑:“我卑鄙?蓝忘机之所以会被夺舍,是因为把金丹给了谁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控制阴虎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。甄隐将一切尽收眼中,继续笑着说:“谁都不帮,还不如先帮帮我。最起码我们有共同的仇人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掌中发力,一击打散了众多怨气,怒喊:“你想报仇,直接找姚氏、找金氏主谋不就完了,为什么要害蓝湛,为什么要牵连无辜?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我甄氏满门都是被牵连的无辜!”

        随着甄隐的嘶吼,毕方鸟引颈长鸣,无数火球向战场砸了下来。甄隐冷静下来,蔑笑一声:“啧,骨子里还是一股正人君子的腐臭。你以为他们真的无辜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忘机之事,算我不择手段。可换个角度想,我反而帮你看清了这个世界啊。”甄隐飘到魏无羡身后,声音充满了蛊惑,“你们不是讲究惩恶扬善吗?好,我便再帮你看看这芸芸众生之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没有回应,咬牙蓄力,准备再给一击。可他回头时,却突然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,惊愕地睁大了双眼: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?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也一惊,急忙查看锁灵囊和避尘,可这两个都好好待在我身边。魏无羡应该也发觉有些不对劲,没有动作,却死死盯着那身白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忘机”也加入了战局,手中剑刃尽显锋芒,一举击杀数个傀儡,救下了几个受伤的修士与被困在战场的平民。一切似乎十分正常,可没过多久,忽然响起一阵纷杂的声音:

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蓝忘机还真是执迷不悟,还敢与夷陵老祖狼狈为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没想到啊,堂堂含光君,竟为一己私欲屠人满门,实在是仙门耻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现在看来,什么泽世明珠,不过就是个伪君子罢了,活该遭人唾骂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就说嘛,这世上人人都有私心,哪里会有干净的人?就看这马脚露的是早是晚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每一声每一句,有震惊,有不屑,有鄙夷。蓝忘机恍若未闻,仍旧剑指傀儡怨气,仿佛一切议论都不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股极强的怨力突然爆发,魏无羡眼底猩红,怒意滔天,嘶吼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都给我闭嘴!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剑从傀儡的身体里拔出,一下子顿住了。蓝忘机抬起头,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浑身颤抖的魏无羡,轻声唤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清透又深邃的眼睛里,藏着无法言明、难以割舍的心绪。魏无羡再也承受不住,向那双眼眸奔去。突然,他看到了什么,目眦欲裂,大声喊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!闪开!!”

        几柄剑猛地从背后刺透了蓝忘机的身体,剑刃穿心而过,鲜红的血色逐渐蔓延开。刚刚被蓝忘机救下的那几个人握着剑柄,眼神木然,面无表情,又齐齐将剑拔了出来。浑身是血的身体晃了晃,慢慢软倒,被冲过来魏无羡抱在了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,蓝湛?醒醒,不要再吓我了,蓝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管魏无羡如何呼喊,那双眼睛还是黯淡了。一阵风吹过,怀中的身躯化为星星点点,随风而逝。魏无羡怀里一空,伸手想去抓四散的荧光,却一下子栽倒在地,震起一片带着血腥气的浮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魏无羡,看到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甄隐再次出现,怜悯地看着呆滞的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流汗流血想要保护的人,最后都会变成从背后捅来的刀子。因为他们足够平庸,足够无知,他们敬仰山巅,但更喜欢看高山崩塌,悠悠众口便是劈山碎石最有力的武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,你告诉我,这些姚氏金氏以外的人无辜吗?我不能报复他们吗?!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怔怔地瘫坐在地上,泪水在满是尘灰的脸庞留下一道道交错的痕迹。甄隐从他身后步步靠近,浑身尽是杀意,凝出一团怨气狠狠打去。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儿,顾不上暴露的危险大喊:“小心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铮!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银色长剑突然出鞘,一击打散怨气,钉在了魏无羡身后的土地上。魏无羡回过头,震惊地看向泛着淡淡蓝光的避尘,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终于明白过来了。那一缕我们找了许久的魂魄,就封在避尘里面,是蓝湛在赴死之前,留给魏婴的最后一道保护。

        心脏一抽一抽地疼,可现在的局势却容不得我感伤。甄隐偷袭不成,飞身到毕方身上画下一道繁杂的符篆,强行打开了阴域封印。阴域开,亡魂来,阴兵现,天空顿时被黑暗笼罩,大家这才发觉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,真正的苦战,才刚刚开始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带着满脸泪痕,将陈情横于唇边,尽全力召怨魂为自己所用;避尘闪着幽蓝的光护在身侧,替他剿灭一切明枪暗箭。玄衣蓝光相护相融,时光仿佛倒回从前,少年侠客,快意恩仇,振袖拂苍云,仗剑出白雪。

        思追景仪也不再躲藏,御剑而起直面怨魂。思追眼中含泪,向被召出的温氏怨魂大喊:“温氏族人温苑,得遇恩人,大难不死,今日认祖归宗,以告族人亡魂!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和蓝曦臣皆是一惊,可局势胶着,一时难以分神。万幸的是,果如阿苑所料,他的现身使好一些怨魂停住不再攻击,一部分还脱离了甄隐的控制,退回阴域,重入轮回。

        甄隐见此,咬了咬牙,以自己的怨念化为黑色长矛,狠狠刺进毕方的血肉。毕方痛苦地嘶鸣着,被迫再开阴域,将更多的亡魂强行召来。甄隐似乎完全疯了,不怕魂飞魄散,也不怕天道惩罚,只想拖更多的人同坠地狱。

        越来越多的人倒下,蓝氏的渡魂阵法也被冲的七零八落难以成形。魏无羡环视着人间炼狱般的场景,又看着始终护在身旁的避尘,慢慢地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,无论我做什么,你都会支持我,对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避尘有些焦躁地不停鸣响。魏无羡把声声剑鸣权当做认同,笑了:

        “咱们说好的,永不相离,不论今生还是来世,我一定会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言罢,他将阴虎符一掌送至上空。听命于甄隐的亡魂争先恐后扑上去攻击,魏无羡冷眼看着,甚至还加了把火,一道接一道的术法打向阴虎符。阴虎符遭受重击,剧烈颤抖,转眼崩开一道裂纹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澄注意到这怪异的举动,一边挥着长鞭一边大喊:“魏无羡!你疯了吗?!你要干什么?!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恍若未闻,继续攻击阴虎符。阴虎符渐渐撑不住密集的攻势,没过多久,砰地裂成一堆碎片。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突然感受到一阵极强的压迫感,一些低阶修士甚至直接跪倒在地。四面八方的怨魂滚滚而来,声势与毕方所召不分上下。魏无羡看着彻底陷入黑暗的战场,神色出奇的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 阴虎符被毁,万鬼反噬,开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仙门鬼术之战,变成了怨魂阴兵的角力,之前攻击阴虎符的一众阴魂与自己的同类操戈相斗,几乎同归于尽;魏无羡也因为出手助力受到成百上千怨气的围攻。他运转真气,为自己和避尘撑出一层屏障,然而强撑了一会儿屏障便轰然碎裂。避尘不断震动铮鸣,魏无羡却牢牢握住剑柄,将它护在了怀里,以自己的身体挡下怨魂的抓挠撕扯,蓦地吐出一大口黑红的血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躲在乱石丛中,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死死抱住不断闪烁颤抖的锁灵囊。不知过了多久,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,阴云也逐渐散去。我眯眼望着一点点透下云层的阳光,只觉得,恍如隔世。

        轰的一声,已然气绝的毕方鸟倒在了地上。魏无羡亦跪倒在地,强撑着封住自己的几处大穴,可暗红的血依旧不断从口中涌出。我冲到他身边想用药,可他呕血不止,根本什么药都吃不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、你撑住啊!蓝大哥马上就过来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五短身材,连个支撑都做不了。魏无羡额头上全是冷汗,身体颤巍巍的,连跪都要跪不住了。蓝曦臣急匆匆向这边冲来,还未赶到,突然大喊:“无羡!小心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猛地回头,震惊地望着气息奄奄、眼神怨毒的甄隐,全力使出最后的舍命一击。世界好像放慢了,我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雾,浑身都定在原地。突然,一道剑光闪过,避尘瞬间冲了出去,魏无羡立刻扑上前想抓住它,却连剑柄都没碰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!回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避尘直直对上黑雾凝成的长剑,白与黑激烈相碰,双方都在为自己的执念拼尽全力、分毫不让。砰地一声,黑雾彻底消散,避尘断为两截,从空中坠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眼睁睁地看着剑刃跌落,暴发出绝望的嘶吼:“蓝湛!!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站起身,跌跌撞撞地冲过去,却在半路上用尽了力气跌倒在地。口中还在涌出血液,他努力爬了过去,将断剑揽在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呵,哈哈哈哈哈——”甄隐流下一道道血泪,身体慢慢消散,噩梦般的声音却在不停环绕,“魏无羡,蓝忘机,我等着你们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伏在光芒渐消的残刃上,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失去。他以气音慢慢地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蓝湛……你太狠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忍心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离希望最近的一次,成了跌进绝望最狠的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跌坐在地上,忽然,感到一阵眩晕,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我的身体。锁灵囊也飞了出去,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。接下来的情境,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。

        谁都没想到,避尘的断裂反而放出了封存的魂魄。三股光芒相互融合,最终显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。那个身影宽袍广袖,白衣飘飘,将伤痕累累的魏无羡抱在怀里: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婴,别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蓝……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呆呆地望着他,随后露出一个凄惨的笑:“幻象吧……你终于愿意见我了,要带我走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幻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蓝忘机将脸埋进他的颈窝,在他耳边轻喃: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平平安安,长命百岁,然后带我去云梦划船,采莲蓬,打山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睁大了眼睛。蓝忘机垂下眼睫,声音有些哽咽,继续说:“还要,还要跟我回姑苏,藏起来。你喝酒,我不告诉叔父,我还想吃你做的饭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魏无羡慢慢抬起胳膊,用颤抖的双手回抱住爱人,泪如雨下: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心头血,天上月,终于回到了身边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没过多久,魏无羡失血太多,昏迷了过去,蓝忘机也气力耗尽回到了锁灵囊中。之后是一阵兵荒马乱。蓝氏与江氏倾尽全力,遍寻灵丹妙药,吊着魏无羡奄奄一息的生命;又日夜起结法阵,修补蓝忘机再受重创的魂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浑浑噩噩的,脑子里不停回响医修的话:

        “魏公子伤的太重了,如果能熬过去还好,若熬不过,也就在这几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怎么办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不觉间,我走到了一个小偏院。有三五个人,皆是粗布打扮,好像是人手不够招来干杂活的帮工,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人说:“你们知道吗?金老宗主没了。听说夷陵老祖出山的条件,便是要金老宗主一条命,金老宗主为了大义,自尽而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另一人疑惑地问:“可我听说,他是被怨魂缠身病死的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嗨,仙门恩怨,咱这些平头老百姓哪里说的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猜,还是魏无羡下的手。”一个妇人一脸八卦相,跟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,神秘兮兮地说,“据说他有断袖之癖,同十几年前那个蓝二公子是情人。蓝二公子被正道清理门户之后,这仇就结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露出了微妙又有些鄙夷的表情,有的直接把恶心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:“断袖,还真是……难怪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说:“可不管怎么说,魏公子这次立了大功,救了很多人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丫头片子,你懂什么。我跟你讲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不想再听了,闭上眼睛,捂紧耳朵。可那些议论并不放过我,依旧钻进来:

        “听说夷陵老祖阴郁冷血,虽然这次帮了忙,可本性难移啊,谁知道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。还有姑苏蓝氏,本来有些传言我还不太相信,但是蓝宗主的内门弟子亲口承认自己是温家孽种,啧啧,也不清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天意高难问,人心不可知。

        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,突然就特别难过,特别委屈,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一场。那么多年的努力和信念,那么多伤痛血泪,好像变得不值一提。我甚至自暴自弃地想,或许,甄隐的一些话是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人议论着离开了。我慢慢蹲下来,用手胡乱抹着脸。一块手帕忽然递到了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抬起头,看到了刚刚那群人里的小姑娘。她看清了我的脸,居然有点开心:“我知道你!你是不是跟在魏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娃娃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点了点头,但没有接她的手帕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姑娘也不在意,直接轻轻地帮我擦起眼泪来,说:“刚刚他们的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我知道他们说的不对,只是,我嘴皮子笨,不会吵架,一张嘴就容易哭,不敢和他们争论。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的鼻子又酸了:“不用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还有人愿意相信他们,就很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被人冤枉过。前东家怀疑我偷了东西,差点把我的腿打断,是一位姓罗的姑娘救了我。”小姑娘笑了,露出个小梨涡,“罗姐姐是个好人,她说过,魏公子和含光君是世上最好的人,我相信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好不容易替我擦完眼泪,又被突然冒出的更多眼泪吓到了:“你、你别哭啊……怎么哭的更凶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,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,只能抽抽噎噎地说谢谢。远处响起了喊人声,小姑娘应了一句,又对我说:“谢什么啊,我除了干干杂活,其他的也帮不上。这个你拿着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符躺在她的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眼里亮亮的:“当时,罗姐姐送了我一个平安符,这个是我照着模样自己做的。我得去干活了,你能帮我捎给魏公子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!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她走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看着平安符,吸了吸鼻子。或许,还是有意义的,就算是为了这一个两个人,为了亲人爱人,为了自己,挣扎地、有念想地活着或死去,都不算白来人间一遭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还是尽量活着的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将平安符背在身后,跳上石阶,爬上水缸,又扒着砖缝,一点一点爬上屋顶。没能救金子轩,没能救蓝湛,这一次,我不能再让魏婴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命,不然对不起我千年人参的名声。头发显然没用了,一条胳膊,或许勉强可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站在高高的屋檐上,深吸几口气,纵身跳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耳边的风声很大,让我以为自己在飞;就像那些高亢的呼喊“振聋发聩”,让我以为自己才是疯魔。但我知道,疯了的从来都不是我。

        砰地一声,肩胛剧痛,如我所愿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匆匆经过,听见声音又折了回来,震惊地愣在原地。摔断的胳膊渐渐化为原型,我忍着痛,将人参向前推了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急忙冲过来将我抱起,好像被我吓坏了。我开始犯困,小声说:“没事,还能长,两百年就能长出来。再过两百年,小爷又是一条好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摔断胳膊真的好疼啊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听见了蓝大哥颤抖的呼吸声。过了许久,他仍没有平复下来,轻声说:“睡吧,睡醒了,天就亮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嗯,我相信他,也相信魏哥哥和蓝哥哥。

        脑袋有些发懵,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很多人。温宁傻抱着萝卜,温情追着阿苑把他从土里刨出来;思追和景仪一起练剑,蓝大哥笑眯眯地看着,不时指点一二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魏婴和蓝湛。蓝湛白衣胜雪、不染纤尘,我窝在红眼小怪兽的白毛毛里,他帮我梳好头发,淡淡一笑,如晨光熹微。魏婴将抹额系在腕间——抹额是干干净净的——又把我从蓝湛身边拎来放在自己怀里,指着清隽的笔迹,一字一字地教我念:

        “今,日,安,否?”

 

 

END

 

①毕方:引自《山海经》,“有鸟焉,其状如鹤,一足,赤文青质而白喙,名曰毕方,其鸣自叫也,见则其邑有讹火”。

②振袖拂苍云,仗剑出白雪:引自《古剑奇谭-天墉旧事篇》



其实,这篇的cp tag我打的很心虚,因为除了羡忘的感情,还用了很大篇幅写了些其他的东西。从热度来看感觉大家也确实不太喜欢这种(挠头.jpg)

不过这是我一直想写的一篇,如果不是学校拖着不说到底开不开学,可能一个月之前大家就能见到这篇文orz。我特别喜欢原作,不单是因为绝美爱情,还因为她的立意构思所包含的道理,年纪越长,见的事越多,越能品出其中的韵味,所以自己也想写篇更深刻一些的同人。然而原作表达的已经很深刻了!我写的一星半点,其实也在原作的表达里有体现。我笔力有限,以后会继续努力的,谢谢你能看到这里~

后续可能会有欢乐一点的小番外,还有绕树三匝,等我搞完结课论文~

ღ( ´・ᴗ・`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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